老街中段的老鐘表店，是我童年最著迷的去處。深褐色的木門上掛著塊木牌，“李記修表” 四個字被歲月磨得有些淡，卻依舊透著股匠人的認真。店主李爺爺總坐在靠窗的木桌后，面前鋪著塊深藍色的絨布，上面擺著密密麻麻的修表工具 —— 細如發絲的鑷子、帶著刻度的放大鏡、裝著齒輪的小鐵盒，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絨布上，連細小的灰塵都跟著溫柔地飄。​
我第一次進鐘表店，是因為媽媽的舊鬧鐘停了。那鬧鐘是黃銅外殼，表盤上的數字已經有些模糊，卻陪媽媽走過了學生時代。李爺爺接過鬧鐘，先湊到耳邊輕輕晃了晃，又用放大鏡仔細看了看表盤內側，“是齒輪卡住了，小問題。” 他說著，從鐵盒里挑出一把小巧的螺絲刀，指尖戴著頂針似的金屬環，小心翼翼地拆開鬧鐘后蓋。齒輪咬合的細微聲響，混著他呼吸的節奏，在安靜的店里格外清晰。​
我趴在桌邊，盯著他的手 —— 那是雙布滿細紋的手，指關節有些突出，卻靈活得像有魔力。他用鑷子夾起一枚比米粒還小的齒輪，對著光看了看，又用細毛刷輕輕掃掉上面的灰塵，“這鬧鐘有些年頭了，齒輪得輕著碰。” 說著，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小罐機油，用針尖蘸了點，輕輕抹在齒輪上，再將零件一一裝回，動作慢卻絲毫不差。​
等待的時候，李爺爺給我看他收藏的老懷表。那懷表是銀色的，表鏈上刻著細密的花紋，打開表蓋，里面的表盤泛著溫潤的光，指針輕輕跳動，發出 “嘀嗒嘀嗒” 的聲響，像時光在輕聲說話。“這是我父親傳下來的，有幾十年了。” 李爺爺的眼神軟下來，“以前的鐘表，修修補補能走一輩子，不像現在的，壞了就扔。”​
約莫半個鐘頭，李爺爺把修好的鬧鐘遞給我，“你聽，又能走了。” 我湊到耳邊，“嘀嗒嘀嗒” 的聲音清晰而有力，像重新活過來的老朋友。媽媽要付錢，李爺爺卻擺了擺手，“小孩子的東西，不收錢，下次鬧鐘再壞，還來我這兒。”​
后來我總愛繞到鐘表店，有時只是站在門口，看李爺爺修表，聽那些齒輪轉動的聲音。再后來，老街改造，很多老店都搬了，老鐘表店也不見了蹤影。我偶爾還會想起那塊深藍色的絨布，想起李爺爺靈活的手，想起老懷表 “嘀嗒” 的聲響 —— 那些藏在齒輪里的時光，溫柔得讓人忍不住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