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天請大家來家里吃飯，在貴陽是最后一次了，今后在貴陽大家得不到我家里的飯吃了！”小紅動情地說，“今后要到我家里吃飯，只有在石阡或六盤水了！”

我說，你們這一去，今后想要經常與我們聚在一起喝酒就不容易了，我們要吃小紅做的飯也難嘍！

張勇說，從貴陽到六盤水坐高鐵也就一個多小時，隨時歡迎大家去，想要聚也是很方便的。私下里，張勇給我說過，他女兒參加工作了，他與小紅也算了一樁心事，按他的想法是回石阡去，畢竟從小在那里長大，朋友多，生活環境熟悉；可是，女兒要他們兩口子去六盤水作陪，也就只有依從女兒，去六盤水了。

還是在前年的時候，小紅同學說她來貴陽，我當時還以為她是來游玩，結果她說她與張勇都來了，兩口子是要在貴陽生活。我當時很意外，他兩口子在石阡開著餐館，怎么突然想到貴陽來生活呢？后來見了面他們給我解釋，說女兒到貴陽實習，一個人感到孤單，要他們來貴陽陪，于是，兩口子只好關了餐館，到貴陽來找點事做，一起陪伴女兒。

我與小紅是高中時的同學，既然他兩口子到了貴陽，我們幾個中學同學或同鄉聚的時候，我也常把他兩口子邀上，一起喝杯酒。小紅呢，有空的時候，為了不使手藝荒疏，邀請我們到她租住的房子去，親自下廚做上滿滿一大桌子菜，讓我們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嘗嘗家鄉風味，借以慰藉游子那點思鄉的情懷。去了幾次后，私下有人對我說，老是到別人家里去打擾，給別人添麻煩，心里有些過意不去。我說，小紅同學是個豪爽的人，熱情好客，我們去是幫助她，讓她別把手藝搞丟了！她剛到貴陽，家里沒什么儲備，每次我帶著酒上門，她出菜，我出酒，大家酒足飯飽，開開心心，又何必拘泥于那些小節呢？聽了我的話，那幾個家伙不再忸怩作態，只要小紅同學邀請去家里吃飯，一個個跑得比那兔子還快，仿佛是從餓牢里放出來的一般——童年的味覺記憶就是那么奇怪，那些曾經在家鄉吃膩了的菜，在異鄉重新吃到，儼然如珍饈美味一般，每次一個個拍著滾圓的肚皮從小紅家心滿意足離開，恨不得隔幾天小紅又約。

小紅同學的女兒是考入六盤水的一所學校工作，女兒不在貴陽了，兩口子也作歸計，想回石阡重操舊業。不料，女兒又幾次三番打電話，要他們到六盤水去，讓他們頗為躊躇。我勸他們說，現在的年輕人工作后大多不愿意與父母住在一起，覺得不自由，你們女兒要你們去陪伴，一家人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，就去陪陪吧；今后，說不定你想陪她的時候不一定有機會呢！猶豫了好久，他們兩口子終于決定去六盤水陪伴女兒。小紅是個重感情的人，定了“五一節”去六盤水，臨行前邀我們到他家里吃飯，算是作告別。

記得幾年前朋友邀請我參加一個飯局，席間介紹一個老同志，說他是山西人，因為女兒大學畢業跟隨男友到貴陽生活，他們老兩口退休后也只有跟著到貴陽生活，為的是一家人相互照應方便。老同志給我說，剛開始來貴陽時感覺很不習慣，主要是他們那邊是以面食為主，這邊是以米飯為主；還有，冬天山西那邊是干冷，貴陽是又潮濕又陰冷，感覺特別難熬。生活了幾年，習慣了后也還感覺貴陽不錯，除了冬天差一點外，其他季節都好。特別是夏天沒有酷暑，自然風景秀麗，空氣清新，比山西好；末了，老同志自我解嘲地說，沒辦法啦，現在都是獨生子女，子女在哪家就在哪，我們只有跟著！

以前人們常說，父母在哪家就在哪。隨著時代的變遷，我們這一代人，特別是獨生子女家庭，反倒變成了子女在哪里，家就在哪里，子女成了父母的投靠。前些年，在貴陽生活的我最怕過的就是春節，每年春節臨近，就在盤算怎么回家。給父母、給親友帶什么新年禮物；交通不便，如何搶票；往返的日程安排……，勞心勞神。及至踏上歸途，路途迢迢，攜著大包小包的行李，一路鞍馬勞頓；回家后在鄉間小路上成日奔走于親友之間，真正坐下來陪父母的時間少之又少！一身疲憊還未消減，假期將滿，又得踏上歸程……

七年前父親去世，母親到貴陽隨我們兄弟一起生活，每年春節的時候，我不用再奔波回鄉下那個家，感受那一番鞍馬勞頓的折磨。可是，不用回鄉下去，在貴陽過年的我心里卻分明又有幾分惆悵，鄉下那個家已經不再是家，我已經是個有家難回的人了！

母親與我們一起在貴陽生活，可在她的心里，這里不是她的家，這里只是她兒子的家，她的家在鄉下，空房寂寂，時時在向她召喚；所以，她總按捺不住地想著回去，拗不住母親思鄉的念頭，每年我們兄弟也送她回鄉下呆上一段日子，于是，我的家就在城里與鄉下流浪了。

張勇與小紅夫婦從小在石阡城里生活，四十多年從未離開過石阡，為了他們心愛的女兒，前年把家臨時安置在貴陽，現在又要到六盤水去；才幾年的時間，他們的家就在幾處流動。小紅說，想吃她做的菜，我們有空時也可以到六盤水去，坐高鐵一個多小時就到。說得倒是容易，各自為生活奔忙的我們，在有些時間里，同在一個城里也未必聚得齊，何況是到另外一個城市呢！噫，人生總是送別容易相聚難，此去一別，不知相聚在何日！

張勇與小紅做了滿滿一桌子菜，我帶了一整件酒。張勇、小紅以主人身份端起酒杯向我們提議干杯，我、德軍、熊軍、其飛、周屏、正友、海峰等人抬起杯子祝他們一家在六盤水開啟新生活，一切稱心如意；共飲三杯后，你來我往，各自混戰，不一會風卷殘云，杯盤狼藉，不知不覺間，不勝酒力的我就頹然而醉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