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元旦

今天是元旦，大剛一大早就坐公交車出門了。

車上人不少，大剛正對著車窗看風(fēng)景呢，突然感覺身邊有些異動，他轉(zhuǎn)頭一瞧，發(fā)現(xiàn)有個光頭男故意往一位老伯身上擠，還鬼鬼祟祟地把手伸進了老伯的挎包。

“小偷！”大剛二話不說，用手一把鉗住了光頭男的手腕。

沒想到光頭男竟然毫不示弱：“你別血口噴人！”

大剛連忙問老伯：“您快看看，包里少東西沒有？”沒等老伯開口，光頭男就搶先說道：“對！問問大爺，大爺可是這趟車的常客了，總在市醫(yī)院站下車的吧？你憑良心說，這人是不是在污蔑我？”

光頭男話里有話啊！看來他是這條線上的慣偷了，對老乘客的路線了如指掌，他這分明是在“威脅”老伯別亂說話呢！老伯臉色不太好，他剛要開口卻又想到什么，把話吞了回去。他掃了一眼自己的挎包里面：“錢包、手機都在，沒少啥……算了，可能是誤會了。”

“誤會？我都看見他把手伸到你包里了！”大剛心里窩火，只聽光頭男一臉得意地甩出一句：“以后睜大你的狗眼！”

大剛怒瞪了光頭男一眼，這時，正好到站了，他不愿再糾纏，氣鼓鼓地下了車。

這一站是陵園路站，車站對面就有個陵園，很多公安英烈安葬在這里。這幾年，大剛每到元旦都會來一趟，只為了卻一樁心事。

大剛是個鎖匠，那一年，市公安局110聯(lián)動中心剛成立，大剛因為手藝出眾，成了首批參加聯(lián)動業(yè)務(wù)的開鎖師傅。記得那天也是元旦，一早，大剛就被聯(lián)動中心開鎖部的車接到了一個小區(qū)。帶隊警察小磊指著小區(qū)內(nèi)一家住戶的窗戶告訴大剛：屋內(nèi)有六七個人，其中有警方通緝的毒販，說不定會暴力拒捕。他叮囑大剛，盡量以最小的動靜，迅速打開門鎖，然后趕緊撤離！為以防萬一，小磊還脫下了自己的防彈衣給大剛穿上了。

大剛不敢怠慢，但也許過于緊張，開鎖后，他竟下意識地用工具在鎖眼中輕轉(zhuǎn)了三下——這是不少鎖匠平時的職業(yè)習(xí)慣，以防解鎖后突然開門，驚嚇到屋里的人。這會兒，大剛的習(xí)慣性動作卻帶來了險情，也許是驚動了里面的人，從門里面的鎖把上突然傳來一股阻力——似乎有人躲在門后面，正握著鎖把，試圖阻止大剛開門。

是歹徒！大剛一下子慌神了，剎那間，歹徒猛地將門拉開，沖著大剛就持刀刺了過來。情急之下，一旁的小磊拼命一扯，將大剛護到身后，他自己卻暴露在歹徒的利刃下，捂著傷口倒下了……警方見勢迅速突擊，當(dāng)場將屋內(nèi)犯罪分子一一抓獲，但遺憾的是，那個刺傷小磊的歹徒趁亂逃跑了。

小磊警官終究因搶救無效而犧牲。大剛曾在事后到處打聽過救命恩人的安息之處，想去祭拜，但他得知，小磊是緝毒警察，緝毒戰(zhàn)線特殊，為防止亡命徒對警察家屬實施報復(fù)，很多犧牲的警員會以化名秘密安葬。

沒能在救命恩人的墳前磕個頭、說說心里話，這事就像一把沒打開的鎖似的，沉甸甸地壓在大剛的心里。這些年每到元旦，他都會把城內(nèi)外的幾個陵園、墓園走一遍，以寄托哀思。

再次相遇

由于另外幾個墓園都在城郊，大剛一圈走下來，也有點累了。眼看天色不早，他準備打道回府，手機卻響了——聯(lián)動中心打來的：“海云小區(qū)有人丟了房門鑰匙，需要開鎖。”

“好嘞！”大剛一下子振作了，急急趕去。大剛這活兒，24小時待命，只要電話一響，他就會迅速趕到，所以即便是外出，他也是便攜工具包不離身的。

海云小區(qū)比較偏僻，入住率不高，所以安保也不太健全。在聯(lián)動中心的指引下，大剛見到了丟鑰匙的業(yè)主：得，竟是公交車上的那位老伯！見對方不好意思的樣子，大剛也沒多說什么，埋頭干活，憑著精湛的手藝，他很快解開了門鎖。

就在大剛要打開門時，老伯突然搶下了門把，一邊問著“多少錢”，一邊有意識地用身體攔在大剛前面，像是不愿讓大剛進屋。

呵，多心了，我本來就沒想進屋！不進屋，是祖師爺傳下的行規(guī)：鎖匠開了鎖后，得站在門外，要是進了人家的隱私之地，是不妥當(dāng)?shù)模�萬一日后發(fā)現(xiàn)屋內(nèi)有什么損失，也不好說清。

大剛恪守職業(yè)操守，他只顧埋頭整理工具，回道：“兩百。”

“啊？”老伯不禁嘀咕道，“就這么兩分鐘不到……”

其實，大剛沒有亂報價，沒想到對方嫌貴，不尊重他的勞動成果，竟用時間長短來評價他的手藝，再加上公交車上那檔子事……呵，不提防小偷，倒提防起我來了！真是枉我趕那么遠的路來一趟！大剛一下子來了脾氣，他一拉門把，把門又關(guān)上了，然后賭氣似的說道：“得了，覺得貴的話，你另找人開吧！”說完，他背起工具包，“噌噌”地下了樓。

剛出小區(qū)，大剛就有些不忍心了，今天好歹是過節(jié)，又是晚飯時間，把一個老人家丟家門口進不去，實在不應(yīng)該。想到這兒，他趕緊返身往回走，沒走幾步，就見老伯也走了出來。見到大剛，老伯也是一愣，大剛尷尬地撓撓頭，上前說道：“上樓吧，我給你把鎖打開，費用……就不收你了。”

老伯聽明白了，笑了笑：“不收費哪成？不過這會兒都到飯點了，你也夠辛苦，不嫌棄的話，咱們先去小飯館隨便吃點吧，也算是為了上午公交車上的事，跟你賠個不是。因為我兒子的職業(yè)，他以前老讓我過日子能低調(diào)就低調(diào)……當(dāng)時我以為如果是小偷，肯定沖著錢下手，所以看看錢包和手機這種值錢的東西都在，才不想再追究了。現(xiàn)在我回想啊，怕是我的房門鑰匙就是讓那賊摸去了……”

原來是你

賊拿了鑰匙？大剛心里一琢磨，覺著不太對勁。

“走，我們先回去開鎖！”

回到老伯家門前，大剛輕車熟路地開了鎖后，又習(xí)慣性地用工具在鎖眼里轉(zhuǎn)了三下，轉(zhuǎn)到第三下，大剛突然變了臉。

大剛將工具往鎖眼里一別，粗聲說道：“鎖芯有毛病，不換不行。這么著，開鎖不要錢，換芯就收你個成本價，一千塊！”

老伯聽得一愣：“什么，一千塊？師傅，你、你該不會是在‘套路’我吧……”

大剛說：“你趕緊拿主意，我還忙著呢，這個時間，別的鎖匠也不好叫，不信你打電話試試？”

老伯顯然有些生氣，掏出手機正要撥電話，大剛卻突然湊近他耳邊，輕聲叮囑道：“報警！屋內(nèi)有人！”老伯一驚，愣了幾秒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趕緊到一邊報了警。

之后，大剛又示意老伯在物業(yè)群里跟保安通個氣，然后兩人繼續(xù)在門外“討價還價”起來……不多會兒，警察就趕到了，大剛?cè)缑纱笊猓?ldquo;人被我鎖在屋里了，保安在樓下盯著，應(yīng)該還沒逃走！”

在眾人的配合下，警察來了個甕中捉鱉，押出了屋內(nèi)的賊人。

“果然是你！”大剛指著小偷吼道。

闖入老伯屋里的人就是公交車上的光頭男，正是他在車上偷走了老伯的房門鑰匙，又一路跟著老伯，摸清了地址，瞅準時機，上門作案。

警察感謝了大剛的配合后，押著光頭男上了警車。大剛卻在原地愣了片刻，突然，他一轉(zhuǎn)頭，直盯著光頭男，怒喝道：“等等，你究竟是來干什么的？”

光頭男輕蔑地一笑：“我能干什么？當(dāng)然是來謀財?shù)模�可惜盯上了窮鬼，什么都沒撈到。”

“謀財？那你為什么不拿錢包，而只拿了鑰匙？”大剛大聲地說道，“請警察同志嚴查此人的身份，我懷疑他不只是小偷，還是個被通緝的毒販！”

原來，剛才大剛解鎖后，用工具轉(zhuǎn)動鎖眼時，驚動了屋里的光頭男，于是光頭男緊緊握住門把，試圖阻止開門。他打算趁外面的人不備，猛地開門，再奪路而逃，沒想到，卻聽大剛說鎖芯壞了，門開不了了。此處樓層高，光頭男無處逃脫，只得留在屋里，聽著外面的動靜，等待機會。而光頭男緊握門把，暗暗使勁的那股力道，卻讓大剛渾身一激靈。

“那股力道，和當(dāng)年那個毒販使的勁道幾乎一模一樣！請相信一個手藝人的判斷，他極可能是那次逃脫的疑犯！當(dāng)年為了救我而犧牲的警察就是緝毒警察，現(xiàn)在歹徒來這里會不會是為了……”

大剛?cè)粲兴�思地看向老伯，老伯卻早已恍然大悟，紅了眼眶……

等警察帶走了光頭男，老伯領(lǐng)著大剛打開了屋門，讓大剛驚訝的是，客廳內(nèi)黑幛白花，布置得如同靈堂一般，正中供桌后的架子上，有一個無字牌位。

“之前怕嚇到你，所以沒讓你進屋……沒想到你就是小磊救下的人。”老伯抹了一把淚，說，“每年兒子忌日，我都沒法去墓園看他，我只能在家擺一個無字牌位，和他說說話。這些年，殺我兒子的兇手沒落網(wǎng)，我心頭就像上了把鎖似的，憋得慌。今天，你可算幫我解鎖了，這真是老天爺冥冥之中的安排啊！”

眼前的老人，正是自己恩人的父親，大剛眼眶一熱，朝老人，也朝恩人的牌位跪下，久久不起……

后來，警察發(fā)布了消息，光頭男確實是多年前那起緝毒案件的逃犯。當(dāng)年，由小磊警官帶隊的行動組將光頭男的同伙一網(wǎng)打盡，而那些同伙都是光頭男的兄弟。丟了生意，又沒了兄弟，光頭男對警察恨得牙癢，甚至認為被他刺死的小磊警官死不足惜！所以這幾年他一直潛伏，收集線索，伺機對緝毒警察的家屬實施報復(fù)，但他怎么也沒想到，自己逃亡多年，會栽在一個鎖匠的手里。